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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 二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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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奇問蔡流風他來秋浦是為什麽。

當時蔡流風回答她, 不管是為了什麽,都已經無足輕重了。

這其中其實也有兩層意思。

第一,在進秋浦城的時候, 他沒有選擇進城而是選了回頭找人, 雖然無人敢對他的抉擇說什麽,但無可否認, 蔡流風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放棄了自己去秋浦的任務。

第二, 卻是蔡流風已經預感到,秋浦那邊的情形差不多已成定局,就算他去了,恐怕也無力回天。

兵部選定的西南安撫使是蔭廷侯,兵部不希望這個調命會發生變動, 所以知會了吏部。

任侍郎便派了蔡流風帶了吏部眾人緊急趕往秋浦, 一是看住清吏司那幾個家夥的所做所為,另外, 卻是想讓蔡流風止住蔭廷侯。

瑞王去秋浦雖是秘密而行, 但卻瞞不過朝中消息靈通人士,京城內的人不比蔭廷侯,他們從不肯低估瑞王。

起初不知瑞王的動向, 倒也罷了, 待察覺瑞王出現在秋浦,兵部中人已經有人提前窺知了瑞王的意圖。

瑞王確實是忠心於太子的, 可惜未免太過忠心了。

一點點威脅都不肯給太子留下。

這在兵部看來實在是過於多事。

但他們又知道,倘若瑞王不喜蔭廷侯,趙景藩便有一千萬種法子把蔭廷侯弄死。

在這種情況下,他們當然不願意見到蔭廷侯“自己作死”。

就算蔭廷侯有錯,兵部眾人也希望他適可而止, 至少……不要錯上加錯到無法挽回的地步。

只要蔭廷侯沒有親自的殺人越貨,罪可滔天,他們就仍舊不會將西南安撫使的人選另換。

蔡流風是作為“定心丸”才急趕秋浦的,本來他該面見蔭廷侯,穩住他不要胡作非為。

假如,蔡流風到的及時,以他的口齒之能以及他的身份,恐怕真的會勸止蔭廷侯惹出後面的這滔天大禍。

但……陰差陽錯,蔭廷侯想要除掉無奇。

而偏偏蔡流風察覺了端倪,而他選擇了救無奇。

至於吏部的桑主事眾人,也沒有來得及勸止蔭廷侯,反而給他“穩”在侯府。

所以,在某種意義上來說,也算是蔭廷侯自己把自己的一線生機給斷送了。

葛守備帶人清查侯府。

桑主事同兩個吏部執事來至知府衙門。

才進大門,便看到有侍衛不住地擡著些屍首從裏間運了出來。

別的倒也罷了,其中,竟有兩個身著太監服色!

如今秋浦之中的內侍,自然是跟隨瑞王身邊的人了。

王爺的人竟然也給殺死了!這如何了得!

眾人在離開侯府的時候已經有所耳聞,只是尚且存疑,覺著蔭廷侯不至於真的去捅破天。

如今目睹這情形,心驚不已。

急忙進了府衙內宅,迎面看到如喪考妣的楊知府大人走來。

雖然瑞王提前派了人去護著知府大人的內眷,讓楊知府不至於真的喪了考妣,但外頭喊殺連天的,女眷們雖未曾有損傷,卻難免受了驚嚇,其中尤其是老太太,已經厥過去了。

可不幸中的萬幸,是瑞王殿下及時出手,不然以蔭廷侯府那些人的兇狠冷血,只怕這會兒是覆巢之下無完卵了。

眾女眷見了楊大人回去,一陣哭喊連天,惹得楊知府越發心煩,且更加恨了蔭廷侯。

大家碰頭,齊齊惶恐地到了內堂。

堂中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清涼薄荷的氣息,是瑞王方才暈眩,顧九伺候他吃了一顆寧神丹。

幾個官員見瑞王臉色極白,神情不太好的樣子,且才服了藥,便都自以為是的認定瑞王之身體不適、必然是因為蔭廷侯的謀逆之舉,或驚或氣所致。

眾人惶恐不已,忙跪地請安。

瑞王的手指摁在太陽穴邊上,正輕輕地揉著,見狀擡眸掃了一眼:“都起來吧。”

大家謝恩起身,瑞王掃著桑主事道:“你們初來秋浦,就見了大陣仗,可受了驚嚇嗎?”

桑主事額頭上冷汗涔涔,聞言忙躬身道:“回王爺,卑職等也是才聽聞蔭廷侯竟行如此大逆行徑,皆都極為震驚,唯恐他驚到王駕,另外,卑職等後知後覺,未能及時為王爺分憂,簡直死罪!”

瑞王淡淡道:“不必如此,你們是才來,難道本王會以為你們跟蔭廷侯同謀嗎?你們也不過是陰差陽錯給他軟禁在侯府的罷了。放心。本王並不是是非不分會遷怒於人的。”

桑主事剛才那一番懇切,無非就是這個意思——畢竟事發的時候他們正在侯府,若是瑞王判定他們跟蔭廷侯一夥的,那可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。

要知道這可是謀逆之舉,誅九族的,他們雖不是九族,但畢竟瓜田李下,誰叫偏偏這時候鉆到城內來了呢,早知道一並跟著蔡大人調頭就好了呀。

如今聽瑞王並不計較,如此深明大義通情達理,眾人才都放了心,又忙謝恩。

瑞王方道:“聽說蔡流風跟你們一同來了,怎麽不見他。”

桑主事急忙把他們進城之前、蔡流風調頭而去的事情詳細稟明了一頓。

瑞王本是垂著眼皮,聽到蔡流風在緊要關頭放棄進城匆匆而去,便擡眸看過去:“他沒有說去向哪裏?”

桑主事道:“蔡大人只說另有一件事情要去料理,實在未曾告訴卑職等他的去向。”

瑞王思忖了片刻,暫且將此事按下,只問道:“對了,你們匆匆而來,可有要事?”

他們的要事當然就是及時地控制住事態惡化,但如今再說也已經晚了。

桑主事哪裏敢直說,便小心說道:“回王爺,是任侍郎大人聽聞此地的案子難辦,所以才叫蔡大人親自前來,看看能否料理的,在出京前並不知王爺駕臨,若是知道,想來也不會多此一舉了。”

瑞王笑了笑,卻未追問,只道:“你倒是會說話。也罷,回頭等本王見了蔡流風,聽他說罷。”

他揮了揮手,桑主事等人如蒙大赦,急忙行禮垂頭退出。

蔭廷侯雖已經給拿下,但是侯府如何處置,還要商榷。

正在這時侯,小太監入內稟告:“王爺,清吏司的蔡采石求見。”

不多時,蔡采石入內行禮,他眼巴巴地看著瑞王,紅著眼圈問:“王爺,聽說小奇給人擄走了,不知有沒有消息?”

瑞王掃了他一眼:“你也是從侯府過來的?是蔭廷侯主使了這件事,你竟半點也不知情?”

“我……”蔡采石惶然不安,很難過。

蔡采石事先確實不知情。

他是在蔭廷侯給拿下之後,才得知的這件事。

“我只聽黃夫人說起,蔭廷侯似有不軌之意,但她也不知道蔭廷侯會對小奇動手。”終於蔡采石說道,他嘆了口氣忍住想哭之意:“本來夫人是想提醒我此事,沒想到蔭廷侯早有防備,命人將我跟春日困在侯府,為此,夫人還給蔭廷侯打傷了呢。”

原先蔡采石被黃夫人請到了侯府,他本不知夫人是為何事,直到入了內宅,黃夫人屏退左右,皺眉說道:“公子,恐怕要出大事。”

蔡采石忙問何事,黃夫人道:“侯爺早上從知府衙門回來後,好像很是氣惱,說出許多不經之談,我本來不以為意,可侯爺卻不像是隨口說說,我偷聽了幾句,倒像是要對王爺不利似的!”

蔡采石極為震驚,此事非同小可,若是認真的,那整個侯府自然大禍臨頭。

他本不願相信,但黃夫人生性謹慎,若不是確鑿證據,怎會跟他袒露這種事?

蔡采石忙問道:“夫人,這可是真的?”

黃夫人道:“我也不知道到底他是當真,還是賭氣的話,總之我聽著很是驚心,不知如何是好,所以才緊急叫人把你請了來,蔡公子,或許你可以幫我出個主意?”

蔡采石從沒經過這種事,謀逆?……他如何敢插嘴。

但見黃夫人滿眼焦灼滿心期待似的看著自己,蔡采石少不得苦思冥想了會兒,說道:“雖然我覺著侯爺不至於昏聵到這種地步,但……要是他真的想不開,我們卻知情不報,豈不同樣有罪。”

他想起跟隨自己的春日,當下穩住夫人,便出來同春日商議。

春日聞聽臉色微變,可卻並不怎麽著急,只對蔡采石說道:“據我看蔭廷侯未必真敢這樣做吧,畢竟這可是謀逆之罪,他應該知道後果。”

蔡采石道:“那你的意思,是不必叫王爺知道此事?”

春日道:“無憑無據,只有一句話,怎麽跟王爺說?若蔭廷侯只是賭氣,我們卻捅到王爺跟前,豈不是無事生非嗎?”

正商議,誰知蔭廷侯聽聞了黃夫人請了清吏司的人來,他極為警惕,生恐蔡采石跟春日壞了自己的事,便命人將他兩個暫時看押起來。

黃夫人聽說便來勸解,卻惹怒了蔭廷侯,竟還打了她一巴掌。

當時蔡采石越想越是不對,私下裏跟春日道:“本來以為侯爺是賭氣的話,可是看現在的情形,把我們都囚禁了,只怕他要動真格的,姐姐,我們得想法兒給瑞王殿下通風報信啊!”

春日卻只說道:“放心吧,我覺著他沒有這個膽量。關住我們只是為了出氣罷了。別著急,再等等,自然有人放我們出去。”

後來外頭翻天覆地,葛守備帶兵來到,春日也依舊波瀾不驚。

那會兒蔡采石看著她,這才隱約覺察出一點異樣。

不過兩人很快聽說無奇失蹤了,春日這才一改從容,竟扔下蔡采石自行沖出府去。

剩下蔡采石正在淒惶無助,卻見黃夫人的貼身丫鬟慌裏慌張地走來到:“蔡公子,救命啊,如今能救夫人的,只有公子了!”

蔡采石這才意識到,蔭廷侯既然真的行謀逆之實,黃夫人等自然也逃不脫的,可是夫人先前已經提醒過他,只是他們沒有當回事罷了,所以才趕緊出了侯府往知府衙門而來。

他是想給黃夫人求情的,只不知能不能把這個情求下來。

秋浦城中,蔭廷侯的餘黨很快都給肅清。

下午申時將至,秋浦城的城門重新大開。

與此同時,有一行人從官道上疾馳而來。

城門官認出其中一位,赫然正是先前那位吏部的大人、過門而不入的那位。

此人自然正是蔡流風。

先前,顧九所派的人以及林森,城內搜尋未果,又根據城門官所說,終於發覺劫持無奇的馬車已經出了城。

而春日緊隨而至。

春日非常的懊悔。

當在蔭廷侯府裏,蔡采石告訴他蔭廷侯要謀逆,春日嚇了一跳。

但讓她嚇一跳的不是蔭廷侯要謀逆,而是蔡采石為什麽竟知道了這件事。

原來春日早從顧九那裏得到絕密消息,她知道瑞王要收拾蔭廷侯。

所以她很清楚在這個即將收網的關口上,絕不能把這件事捅破出去,一旦他們跑出去,蔭廷侯就會知道自己的陰謀敗露,就不會再狗急跳墻了。

因而就算蔡采石憂心忡忡,春日卻依舊表現的淡然,並說服蔡采石、讓他相信蔭廷侯只是在說大話罷了,免得因為他們而壞了瑞王的計策。

果然她成功地拖住了蔡采石,只可惜她不知道,無奇出了意外。

幸虧他們在侯府遇到了桑主事,知道了蔡流風也帶人來到秋浦,卻在城門口又轉頭離去這一節。

春日立刻明白這多半是跟無奇有關。

她問清楚之後,來不及回府衙,便先出了城。

因為關了兩個時辰的城門,城外聚集了不少人,路上的車轍痕跡都給破壞了。

春日且追且尋,眼見將到筆架山的時候,卻發現前方路上,出現了一輛馬車。

她一眼就看出隨車而行的是兩個京官。

抱著殷切的希望,她按捺著心跳大叫了聲:“小奇!”

果不其然,車窗的簾子給人挑起,有人探頭出來,當看見她的時候,那人笑道:“春日,我就聽出是你。”

那一刻春日看著她笑面如花的臉,差點頭重腳輕地從馬背上摔下來。

相比較春日的好運氣,林森就沒那麽走運了。

他跟無頭蒼蠅一樣,在官道跟小路之間不知跑了多少冤枉路,到最後馬兒都累的跑不動了。

還是遇到了城中出來報信的,才知道無奇已經隨著蔡流風回去了。

在知府衙門門口,蔡流風陪著無奇才下車的時候,一夥人總算又碰頭了。

蔡采石急得從府衙門內顛顛地跑出來。

與此同時林森也正翻身下了馬。

兩人不約而同地大叫:“小奇!”

無奇左顧右盼,見他兩個同樣是滿臉焦急,便笑道:“看你們兩個猴頭鬼臉的,有什麽可急的?”

林森著實是急壞了,如今驚喜交加竟不知如何表達,他撐著快顛散了架子的身體跑到跟前:“你還笑,差點把我急死了!找不到你我只能以死謝罪了你知不知道!”說著握拳打向無奇。

幸而蔡流風跟在無奇身旁,見狀將她往身邊一拉,又伸手擋住了林森的拳頭。

林森其實沒有用力,只是虛虛地敲一下而已,見蔡流風擋住,便忙站定了行禮:“蔡大哥!”

蔡采石也從歡喜中醒過來,忙行禮:“大哥!聽他們說你也來了,我還不信呢!”

無奇見蔡流風擋住了林森,她卻伸手一小拳頭打在林森的胸口:“狗東西,你就這麽歡迎我們的?蔡大哥受傷了,你還打他!”

林森給她打中了,只嘻嘻地笑,聽到蔡流風受傷,笑容才立刻消失:“什麽?蔡大哥你怎麽受傷了?傷在哪裏?”

蔡采石也緊張起來:“大哥你……你傷的怎麽樣?誰傷了你?”

無奇說道:“蔡大哥是為了……”

還未說完,蔡流風略帶責備地看了無奇一眼,笑斥道:“多嘴。你還說?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,何必鬧得人盡皆知。”

無奇“哦”了聲,果然停了下來。

蔡流風才對蔡采石跟林森道:“別聽小奇誇大其詞的,一點皮外擦傷,也值得這樣?”

無奇很覺著對不住蔡流風,可也知道他不想讓蔡采石跟林森擔憂,便只無奈地望著他。

蔡流風自也知道她的意思,一邊安撫兩人,一邊沖她溫溫一笑。

誰知正在這時侯,蔡流風目光轉動,臉上的笑也緩緩地收了起來。

他輕輕地拍拍無奇的手臂,示意她轉身。

無奇莫名地回頭,當看到眼前之人的時候,忙也站直了些。

原來不知何時,瑞王殿下居然出現在門內,正眉頭微蹙而神情覆雜地看著他們幾人。

趙景藩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,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。

因為蔭廷侯那一句話,害得他幾乎失神,一門心思地為她擔憂,生恐她遭人折辱,痛不欲生。

哪裏想到這廝竟然跟蔡流風一起,如此的自在快活,分明一點兒憂懼之色都沒有,反而是一股子樂不思蜀的氣息。

他先前的一片憂心,莫非是用在了狗身上不成。

瑞王聽見自己磨牙的聲音。

但同時,心裏深處,卻又響起一聲鏗然。

就仿佛心頭那塊高懸了半天的巨石……終於落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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